决明子两钱

洁癖!洁癖!洁癖!
我杂食=随便吃吃不入股。
难过。

【九最】一心抱区区(肆)

前文

质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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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人或许常有“时光只解催人老”的慨叹,九千胜却很难抱有这样的伤怀。绮罗人鱼本就是海中精灵,伴随着漫长生命的是不老容颜,他是族中佼佼者,便显得更为明显了。

如果一个人活得够久,尘世种种在他看来也难免不太新鲜了。九千胜从未拿捏出长者做派,但任凭外表再俊美无双,飘然出尘的身姿也掩盖不了时间刻在灵魂的痕迹。一年又一年,每天绝不可能完全相同,只是一旦过去了,留在记忆里也大抵是没什么差别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也许正因如此,当他发现自己对着一簇枯枝出了神时,也微感讶异。四季变化往来平常,这幅景象也该看得麻木了。从与最光阴初见的那个充斥着月光和海水气息的夏夜,到眼前弥漫着落叶腐朽辗作尘泥的萧条深秋,于他更是须臾之间罢了。

这须臾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却叫人念念于心,连看惯了的深秋萧索也能生出感慨。九千胜隐隐感到这并不是因为半载刚过所以记忆犹新,哪怕是千百年后,他最难忘的也该是这段。

 

这半载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呢?行侠仗义后去酒肆温一壶酒,文人骚客竞风流,武夫侠士争高下,这样的日子在九千胜的名号响遍苦境前就习惯了。若说真有什么不同的话,果然还是遇到了一位特别的人吧。

那最光阴又有何特别之处呢……论志同道合者,他不是唯一;都说知己难逢,交心的朋友也还有那么几个。偏偏这名初出茅庐的单纯后辈,平日一脸正直有时又傻气得可爱,九千胜和他在一起总有种……有种飘飘然的美妙感觉……啊,那一定是名为欢愉的感觉了。

可是欢愉的时光毕竟是……不再想了。

 

九千胜转头对着身旁的人笑道:“玉器行新进了一批坠子,随我去挑一个新扇坠可好?”

今日的最光阴格外的沉默——他在外的时候不太爱说话,也就和九千胜独处时稍微活泼些,不过静如这般也委实少见。好像有什么心事,他漫应了一声便跟在九千胜身后。近了目的地,他方略显迟疑地开了口:“……九千胜。”

“怎么?”九千胜盯着最光阴手中毛茸茸的白尾思索,这次不如给小最一起买了吧。想两个人都合适的话要什么图样呢?

“我要回时间城了。”

 

……欢愉的时光毕竟是短暂的。

 

 

九千胜微微眯起眼睛。他目力过人,远处礁石上扑棱棱飞起数只海鸥,每一只的飞羽纹路都清晰映在眼中。

“饮岁传信来,叫我快些回去。”「本来只是让你去见一见人间的,怎么直接杳无音讯了?」

而殊离海在更远更远的地方,时间城在殊离海更深更深的海底,再非凡的眼睛也望不见这座神秘城的真容。

“……说不定很快就有任务,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。”「别忘了,你在苦境的劫数还未应呢!」

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,当真会与外界有许多交集吗?就算多年后再见,有一方还记得相处的日子,另一方也可能早不放在心上了。

“你一个人能够游回去吗?”然而有什么理由阻止一位【朋友】的离开?

最光阴含糊了一句:“那只大海龟会来接我……”他偷眼看看九千胜,突然出声道:“我还是……”

那人却已经站起身来,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笑容:“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,我也不必送你一程了。”

“好友,珍重。”

留别海岸,留不住一别。

平稳却比往常急促几分的脚步声渐远,徒留一尾搁浅在岸边的人鱼呆呆望着已然看不见的背影。

 

“今天是一个人?”老板娘端上新酿的雪脯酒,莹莹玉杯散着温润的光。

冬至过后,天气愈发寒冷,酒馆内生意倒是很兴隆。只是九千胜大人好几日不来,怎么今日来了却偏偏坐在外面竹林边呢?外面又没有小雪怡情,里面才是暖和舒适,莫非是不喜喧闹?她不禁多看了一眼。

“……是呀。”修长的手指勾着玉杯,好似浑然一体。杯中酒液晃晃荡荡,九千胜却还不曾啜饮一口。他的目光穿过层层竹叶直向东方,有些茫茫然。老板娘顺着看去,只清楚那是海的方向。

“或许以后都是一个人了。”

 

一片雪花悄然落入杯中。恍然抬头,第一场雪原来已经寂静地到来了。

雪很静谧,却带来了意外的灾难。本来平静的海面因为处在西北风的迎风坡,开始不安分的荡起危险的波纹。

九千胜是被街上的喧哗惊扰的。他放下手中书卷,斜披一件大氅推门而出,见一些老弱妇孺在街头哀哀恸哭。“真是可怜呀,儿子做水手常年不在身边尽孝也就罢了,如今倒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。”“伊也是,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讨生活,丈夫却死在海上了……”

九千胜明白了,大约是发生了海难。他拦住了一位旁观者:“请问是哪里出的事?”

“就在留别海峡那儿呀……”答话者转头一看,吓了一跳,“九千胜大人!”

“大人您不用费心了,消息传来也有一天了,能逃的早逃出来了!”众人纷纷劝说,也拦不住九千胜执意前往:“若是有奇迹发生,我却未能施以援手,必是追悔莫及。”

 

留别海峡处,风浪已趋平息。矫健的身躯在水面下急速游动前行,优美的线条时隐时现。九千胜看着周围散落的船板和肿胀的浮尸,心情愈发沉重起来。一片区域搜寻无果,他决定向更远处查找,内心却隐隐相信无人生还了。

然而没游多远,他就撞上了一样东西,上方传来了数声惊叫。他猛然从水中直起身来,正好与这些人对上眼。

眼前是数十片被捆接在一起的破碎的板材,周围还做了简易的防护。其上坐了七八个海员打扮的男人,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,见是九千胜,全都懵了。过了几秒,才有人喊出声:“是九千胜大人!”“九千胜大人来救我们了!”“吓死我了,我还以为是鲨鱼呢。”“连背鳍都没见着你胡说什么呢!”……

看到几名生还者,九千胜也很是惊喜:“你们全都没事?”

“全托了那小子的福啊!好像还是您的同族呢。”一位胆子比较大的挪到浮板边缘,对着某处虚虚一指。九千胜望过去,他极好的目力让他得以分辨出有什么在缓缓靠近。再近一些,高束的银灰发映入了他的瞳孔。

他怔怔看着那熟悉的身影,自觉静默了千年那么久(海员甲回忆:没有的事啊,我都没反应过来大人就飞一样游出去了!)。然后在理智全部回笼前,他发现自己已经迎上去了。他的速度远非最光阴这种不善水者可以比拟——事实上他早发现了最光阴还趴了半个身子在一块浮木上,划水比较艰难——可是在对方发现他时,他又不自主停了下来。

两人沉默对视了一刻,直到最光阴身后的箱子发出了响动,他们才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。九千胜张口,他想说些什么,又不知该怎么开场。对面的少年人先发话了:“你先来帮帮我,这里有一个孩子……不对,两个。”

“汪!”

 

浮板上的男人们全都屏着呼吸,说话也把声音放得轻轻的。一是因为中间躺着个昏迷的孩子,二是因为后面边推浮板边交谈的两位——明明是交流很正经,气氛怎么这么诡异呢!大家都紧张死了!除了那只傻狗仔!明明才几个月大,一只手都能抱起来,现下白色毛发都湿漉漉贴在身上,又狼狈又虚弱,还一直好奇盯着后面。

“……所以再没有别的存活者了?”

“嗯。”年轻人水性不好,推起来有些吃力。

“怎么有个孩子?还有这个小东西。”刀神大人就很游刃有余,还伸出手逗了逗小狗。

“走私。”

九千胜明白了,常有北方走私船假借运货,携带违禁珍惜物品来异地高价贩卖,有时也兼司拐卖人口的勾当。看来某艘黑心船也没逃过天谴。不过……

“你今天真是格外沉默啊?”他试着调笑几句——如此惜字如金的最光阴在他面前是许久没见过了。“莫不是太累了?不如你也坐上去,我一个人足矣。”

……九千胜又有了一次难忘的初体验。最光阴那个眼神!绝对是狠狠瞪了他一眼!

 

上了岸,船员们先带着孩子进城寻医,留下两人鱼一狗崽。最光阴不知从哪摸出一颗包菜,撕着嫩叶子喂小狗——狗崽很不满意这种饮食,但许是饿久了,还是不情不愿吃了。九千胜就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。

还是最光阴沉不住气,先偷眼看了九千胜。后者发现他的小动作,“噗嗤。”

这一笑就麻烦了,最光阴抱起小狗,脸对外屁股对自己的一放:“你走吧!”

九千胜:“……”

狗崽还在嚼菜叶,懵懂游离于事件之外。

“你走吧!走得远远的!”

九千胜害怕自己再笑出来。

“……反正也没有人要留你。”

他的脸颊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,十分淡的红,九千胜却没有错过。这下他歇了笑的心思,后悔居然把情绪不太外放的人逼得生气了。

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呢?

他知道该把那句心意说出来了。

狗崽咽下了叶子,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。小小的一只,委屈地蹲坐在雪地里,小声呜咽:“汪呜……”

一连几声,最光阴还是心软了。他俯身抱起小狗,见九千胜盯着这边,有些羞恼道:“我带他去吃顿好的再走!”

说完他就有些后悔,九千胜一定又会笑他了。他快速转身,完全不想看见那人的表情。出乎意料,还没走出一步就有人牵住了他的手。

 

九千胜很严肃,很认真。他说:“我要说的话,我想你大概早就察觉了。”

“可笑我却是在你说要离开之后才明白,偏偏又花了许久才确认自己的心意。”

“这么简单的一句话,要我明说却很难,毕竟我以前从没有说过,毕竟我想不说你也很清楚。”

“但是现在我一定要说出来。或许有些事就应该说出来,即使心照不宣。”

“我很紧张,但并不忐忑——因为我相信你对我抱有同样的感情。”

“我爱你。”

“最光阴,你愿意做我的爱人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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